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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露拌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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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的日子提心吊膽,自是比不上家裏。

因為皇帝訂下的婚期就在明年二月,時間有些趕,許多規矩都要認真學過,從早到晚,起立坐臥全都有專人教導。發髻類別、衣飾搭配、飲食忌諱等等都需學習。就連晚上沐浴完了,都有專門的嬤嬤拿了特制的花膏替她擦身按摩,使得體膚柔嫩白皙,自生芳香。

吃食上面,就連最簡單的米飯聞著都有花香。李清漪問了丁嬤嬤才知道,這是因為飯熟之後又加了花露,燜了一刻鐘再拌勻,那花香便滲入了米飯之中。似玫瑰花露,因著花香襲人,還能分辨的出來,若加的是木樨花露或是薔薇花露這等香味與五谷接近的,幾難分辨。

不過,這也只是占了個巧字兒,真有講究的,反倒喜歡天然去雕琢的。

直到這時候,李清漪才明白什麽是“居移氣養移體”。那些高門的閨秀多叫“千金”,那般的儀態教養,實是千金萬金、錦繡金玉堆出來的。

照顧李清漪的丁嬤嬤格外看顧她,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和她說了一句令她印象深刻的話:“女人最大的依仗不是美貌,但美貌的確是最罕見的天賦,最鋒利的武器,同時也是最易逝的消耗品。你有這樣的美貌,定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

李清漪點頭應下卻是另有所思:容顏易逝,紅粉轉瞬成枯骨,若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

沈貴妃自來是個體貼的,就連陰晴不定的皇帝也免不了說句“沈妃是個周道人”。她心裏清楚杜康妃病重難醫,怕是熬不了許久,於是額外開恩讓學規矩的李清漪五天裏抽一天去杜康妃的榮華宮中侍奉,名義上說是“聆聽教誨”,實則是讓杜康妃在臨去前多看看未來兒媳,好放寬心。

李清漪面上謹慎應下,心裏卻知道這是個難能可貴的好機會——裕王與他那個皇帝老爹的關系本就不大好,心中對於杜康妃這個母妃最是依戀親近不過。她若是能討好了杜康妃或是從她那裏知道些裕王的事情,日後嫁入裕王府也算是有了些底氣和依仗。左右她日後也是上了玉牒的正妃,就算裕王為人不太可靠又好色,可只要她占了這最前頭的情份和名分,後面行事再小心些,大約也不會出事。

因為懷了這麽一份私心,李清漪對著杜康妃甚是用心,每到榮華宮時必是不嫌辛勞、放下身段的親自服侍左右。

本來,杜康妃不受寵,久病之下形容憔悴,甚至還透出些許衰朽之氣。正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宮人雖是畢恭畢敬,不敢輕忽,但也心裏也不太喜歡湊近服侍,不過是應個本分罷了。開始時,那些宮人雖是顧著李清漪的身份不敢太勞煩她,但是久了便也慣了,倒樂得偷懶,只是心裏卻仍是嘀咕: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天生勞累的命,這般的事兒竟也搶著做——杜康妃本就不是長壽之相,想來也熬不了幾年,就算李清漪千般辛苦的討好了這個“未來婆婆”,待得杜康妃一死,豈不就是白費心力?

故而,那些宮人口上各個都道李清漪“純孝仁厚”,心裏卻很是嘲笑了她一番。

這世上,最磨人心性的就是病痛困苦。杜康妃已是病了許久,初時是因為失寵且為人低調而被太醫輕忽,待到如今早已是積疾難醫,奄奄一息。她本是個柔順溫婉的性子,要不然也養不出裕王這般的孩子,只是這樣積年累月的病著又與唯一的親子分離,漸漸的也失了平常心。因李清漪乃是盧靖妃特意選出來的,杜康妃本也是對她不甚滿意,存了幾分刁難厭惡,開始時也只是冷淡以對。

李清漪自也是知道那些宮人和杜康妃的想法,但她心中另有打算,故而也只作不知,依舊殷殷而周道的服侍著杜康妃,還特意請教了太醫,學著按摩的手法和藥膳的方子。

如此過了幾月,十二月裏,大雪初歇,少之又少的見了晴。杜康妃大概也是見著天氣好了,從床上半坐著起身看著窗外宮人掃雪嬉鬧,容華宮中一貫冷情,這時候竟也傳了些笑影子來。杜康妃少見的提起一些精神,開口和李清漪說話:

“難得放了晴,你怎的不和她們一起去頑?”

李清漪心頭一跳,心知良機已至,不能錯過。她素來從容沈穩,此時心中雖是大動面上卻沒有顯出什麽,依舊是垂首替杜康妃按摩手臂,只是徐徐的笑應道:“娘娘這話,倒是和我娘一般。”

杜康妃聞言微微一怔,過了一會兒自語似的:“是嗎?”隨即又稍稍緩了聲調,“說來,你入宮也有數月了吧,可是想念家裏?”

李清漪手下一頓,好似憑空受了一驚似的,眼眶泛紅,已有淚水順勢滑落下來,細小的猶如瑩潤的珍珠,正好落在錦被上,只留下一點淡淡的淚痕。她忙俯身告罪道:“娘娘恕罪,小女思念家人,有失儀態。”

杜康妃垂了眼,看了看那錦被上的淚痕又轉目看著李清漪倉皇如小鹿一般顫抖的身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目中神色反倒越發溫和起來。她吃力的伸出手,撫了撫李清漪的發頂,竟是有幾分憐惜意味:“快起來罷。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她久病體虛,幾句話的功夫,已是有些氣喘。

李清漪忙起身,替她調整了一下背後的引枕,讓她靠坐得更舒服些。等安置好了杜康妃,她這才垂下首,面頰微紅如天邊的紅霞,似是有些羞澀,柔聲道:“娘娘,您真是個好人,就和我娘親一樣。”

杜康妃往日裏聽過不少奉承,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般“樸實無華”的話語,不由的笑出聲來,隨即牽動喉中咳意,很快的就彎下腰又咳嗽起來。

李清漪又忙著替她倒茶潤喉,待得杜康妃止了咳意,她才稍稍放心,只是開口徐徐勸道:“世上父母最愛的便是骨血相連的子女,可子女心中最愛的又何嘗不是父母?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想來也是放心不下裕王殿下,可裕王殿下又何嘗不是惦念著娘娘?還請娘娘將心比心,哪怕是為著裕王殿下,也要保重自身。”她緩緩露出一段白鵝一般纖長柔軟的脖頸,垂下蝶翼一般濃密纖長的眼睫,烏鴉鴉的眼睫伏在美玉蓮瓣一般白皙的面容,竟有一種難描難繪的靜美之態,“莫要令裕王殿下受那‘子欲養而親不待’之痛。”

杜康妃目光從她發頂越過,不知看著何處,只是茫然出神,靜默許久,好一會兒才低低嘆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倒是會講大道理。”她垂首低低咳嗽了一聲,淡淡道,“好了,別動不動就跪著,起來說話吧……”

李清漪這才起身,手掌微微握緊,掌心已經是一片濕滑黏膩。

這一場對話,實際上是交淺言深了,但杜康妃到底是性格柔婉又是一心思念親子,由己及人,倒也分了幾分的慈心給李清漪這個“離家在外、思念家人”的可憐孩子。

雖是驚險了些,但是經了這麽一場對話,李清漪知道自己和杜康妃的關系必是要進一大步。

幾個月的刁難辛苦,猶如天賜的良機,言談之時的步步驚心,終於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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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令裕王殿下受那‘子欲養而親不待’之痛'……她真是這樣說的?”裕王府裏,裕王長身玉立,垂首看著案上的美人圖,沈聲問道。

裕王身後跪著一個小太監,聞言便趕忙道:“確是如此,奴才那老鄉當時正要去給杜娘娘送藥,就在門口,正好聽見了。”

裕王不知在想些什麽,沈默許久,揮揮手便讓那小太監下去。

就算是不受寵,裕王也是當今唯二的兒子,還是最為貴重的長子,面上再軟也是有著自己的心機。若是李清漪當著他的面說這話,他必是要懷疑她居心叵測,有意討好。只是,拐了這麽幾個彎,經了旁人的口,他心裏不知怎的反倒更信了幾分。

案上放的美人圖上,只見畫上的美人身著藍襖白裙,雪膚紅唇,眉目靜美。她含笑而立,猶如瓊枝玉樹,姑射仙人,幾欲淩風而去。

正是李清漪入宮選秀時留下的畫像。

裕王垂目靜靜端詳許久,俊秀的面上已是帶了幾分不自知的微笑,伸手撫了撫畫上人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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